時事反思:憤怒、審判、正義與思辨


最近很多時事讓我有了些思考。

憤怒與審判

先是關於憤怒與審判。

黃子佼的事件點燃眾人憤怒,購買非法情色影片,甚至有未成年的內容,是令人不齒的事情。但我同時看見人們不僅對他的行為憤怒,也對未表態的人憤怒。「這種事情你怎麼可以不憤怒、不譴責?」好似當一個人未表態,就表示他不在乎黃做出這種事。如果你「顯得」不在乎、不關心、不站在受害者這邊,就背負了被批評的風險。

為什麼把行為與意圖的推論變得那麼輕易與理所當然呢?

又或者最近看見某企業創辦人被爆料一些事情,底下有些留言立即表示開始憤而抵制,或大力譴責該企業。我當然認為讓弱勢的那方感受到被支持是好的,但在當時還沒有更多事證的狀況下,立刻跳到究責,而且不是只針對當事人,是針對整個企業,是否太快了點?再者,這麼做真的會讓弱勢的那方比較好過嗎?(現在該企業已經承認了一些事情,上述想法是指更多事證出來之前。)

總覺得,不少言論很快以審判者的姿態獻聲,社群時代加速了這一切,讓人們更容易用輕率的審,做嚴苛的判。

而我們在日常中,會不會也很常這樣定他人的罪?當我們感到憤怒,想要出聲譴責,能不能先暫停一下下,思考這份憤怒到底來自什麼樣的推論?

貶低與嘲笑

再者關於貶低與嘲笑。

前天看了苗博雅和阿航的對話,我其實是先困惑好幾個提問阿航都反覆問好幾次,苗可能解釋三到五次,他才說懂了。這真的是理解能力的問題嗎?許多大腦相關研究告訴我們,情緒會凌駕於理智。我看著看著感覺他似乎真的不懂為什麼大家罵他,不懂自己錯在哪裡,覺得委屈,也可能害怕自己真的做了或想了犯法的事情。

然而他後續發文表示發現自己有哪些無知導致表達錯誤時,許多網友的留言卻是繼續罵他無知,恥笑他低等思維,叫他多讀點書。

我當然認為他一開始的言論有很大的錯誤,以及可能誤導觀眾的疑慮,但當一個人試圖理解自己錯在哪裡,並公開道歉後,仍被這種言論對待,會情緒崩潰似乎也很正常?

我沒看到他後續的直播發言,但有人提及阿航說了一句話:「對於苗今天的發言有點不太爽,因為沒必要把自己當勝利者。」雖然我沒有時間軸可以比對他指的是苗的什麼發言,但當我看到很多人讚嘆苗「開示」、「度化」、「教訓」或「電爆」了阿航,我就不意外阿航會感覺自己成為失敗者了。這些用詞與言論,就是把苗放在高位,傲慢地俯視阿航,將阿航視為邏輯不通、道德敗壞。

姑且不論阿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,畢竟我也是這幾天才認識這位直播主,但當一個人感受到自己被在一夕之間淪為笑柄,被這樣看待,會有什麼反應?如果我們同意這種嘲笑式的言論,我們是在促進相互理解,還是激發對立?

我想起自己國中的時候,曾看見導師被同學霸凌,就是那種門上夾著板擦,讓老師進門剛好被砸到的做法。那次導師被砸到之後,先是一臉錯愕,再是劈頭飆罵,罵到在講台上飆出眼淚。雖然已經記憶模糊,但我留下的印象是,當下惡作劇的同學都翹起了嘴角。在那之前,被霸凌的對象是我,於是我心底很清楚,老師為何惱羞成怒,以及在這種情景下,看到笑會感到多麼難以忍受。

扯遠了,說不定有些人以為我開始護航統神。對我來說,這些行為要分開來看,我試著分析和理解阿航的心理狀態,不代表我支持他的言行。凡事避免太快速與輕率的推論,也小心避免流露知識份子的傲慢,我仍持續提醒著自己。

真實與社會化

而後關於真實與社會化。

統神關台前,我看到一位他的粉絲留言,我理解的大意是他喜歡統神,是因為統神很直接,想到什麼說什麼,不會顧慮迂迴,他認為統神維持著被社會化成為社畜之前的純粹。

我想起有些人很喜歡柯文哲說話的方式。想起同事曾被說講話官腔。想起有時會被問為什麼不談黑暗面。還想起某次參與高張力對話,對方情緒很強烈,對話後,一旁聆聽的人問我有什麼情緒感受,我很淡定的表示其實還好,而他似乎對此感到訝異。

現代人似乎特別被「直言不諱」吸引,總覺得在某些美好形象之外能夠揭露脆弱、醜惡、陰暗面才是真實。因為社群媒體佈滿光鮮亮麗的事物,人們才更想看見其他面向?可是人們為什麼不相信有某個人或某個地方可能真的非常美好呢?是不是我們深知自己隱藏了什麼,才難以相信有人沒有隱藏、不是做作,現在剛好就是那個不錯的樣子?

更矛盾的是,我們害怕揭露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面,卻很想看見其他人的那一面。其實我們真正的需求,只是希望看見有人和自己一樣,以降低自己的恐懼與焦慮。

一個人的每一面總和起來才是真實,那就沒有誰在誰面前虛假的問題,單純是我們僅能在有限時間與場合遇見那個人其中一種樣子。不需追求看見一個人的全貌,也不應用片面推斷一個人的全部,同時,我們也無須期望他人理解自己的全部。清楚認知自己對他人的印象來自哪些具體事例,將其視為真實的一部分,但也提醒自己所知僅限於此,如此一來也不用擔心哪天幻滅。

我完全不認為社會化讓人虛假,社會化是人們在成長過程經歷的各種場景習得的生存法則。而願意顧慮他人的感受,是同理心的展現,是讓社會更能走向共好,而非對立的自我要求與期許。除非認為人類社會完全不需要同理心,也不在意自己如何生存於社會上,才有可能不需要社會化吧。

正義與思辨

最後是關於正義與思辨。

在看《失控教室》時,最有感的部分就是人們總是能用每一種正義的立場擁護自己的作為。我在辦公室偷偷錄影是為了揪出小偷;我搜查學生的物品是為了維護其他人的安全;我要對老師暴力相向是為了捍衛母親的清白;我未經當事人同意出刊報導是言論自由。看來很合理的理由,是否都能作為任一行動的支持?到什麼程度,會變成滑坡,滑向不擇手段?

這些本來就不是擁有簡單答案的問題,大學曾選修哲學系的應用倫理學,當時課堂上對這類議題有許多辯論,然而我學到的不是一個結論,而是不能停止思考與自我挑戰。

思考並不輕鬆,但強迫自己思考,大概能更謙虛與平靜地面對外在。不把自己視作正義或正確的那方,而是希望自己不斷思辨,促進對話與交流。或許,不會那麼快得到真理,但真理會越辯越明。

由於我自己對於這些時事中的人物,也都只是看到非常少的片段,單純由這些片段衍生這些思考,或許也有不夠周全的地方,若有不同想法,也歡迎交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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